2011年9月12日 星期一

從《舞留情》看香港舞蹈團的使命實踐

(原載於「舞蹈手扎」2010年8月號)


港英政府於上世紀80年代推行的第二波藝團資助,造就了香港舞蹈團於1981年的成立。相對於第一波集中於精緻藝術的資助以及鑑於當時的歷史環境,即中英談判已開展而香港人對回歸的恐懼亦開始蘊釀,第二波資助的政治目標是希望藝團通過有本土特色的節目,與觀眾共同建構身份認同;同時相對於精緻藝術的精英主義氣息,受惠第二波資助成立的藝團同時要肩負推動藝術民主化的重任。

在如此歷史語境中成立的香港舞蹈團,是這樣描述自己的「使命」的:
香港舞蹈團以弘揚中國舞蹈文化,拓展香港藝術特色為己任,致力為本地及海外之舞蹈工作者及觀眾,提供以舞蹈表現生活和時代,實現藝術理想的平台。

「弘揚中國舞蹈文化」無可置疑是做到了,而且做得很不錯;但「拓展香港藝術特色」似乎力有不逮,近年香港舞蹈團更似乎追不上香港社會的步伐和觀眾口味,演出往往給人土氣和因循的感覺。然而其生命線被緊握於民政事務局手中,如果代入局方立場,有什麼比專注於弘揚傳統的、華麗的、最重要是無傷大雅的中國古典舞和民族舞,更加適合?於是我們看到一次又一次的清明上河圖重演和一台又一台的金庸作品改篇舞劇。

《八樓平台系列》為突破這種狀態中揭示了什麼契機?

今年的八樓平台演出《舞留情》,由劉迎宏,米濤及陳榮負責編舞,全體香港舞蹈團舞者演出。演出由米濤的《御花園》打頭陣,早前電視劇宮心計的大熱,此作品題材令人會心微笑。五個小宮女在皇后/主子的腳下,本來是平起平坐,所以當其中一個得到青睞之時,亦是她走向滅亡的開始。編舞以五個鞦韆作為主要佈景和道具,很成功地帶出多層含義:它們是青春少艾的玩意,是主角輪流替換的音樂椅,也是為寵物而設的玩具;而米濤何嘗不是帶著點嘲諷,以男性視點看女性的勾心鬥角,像人類看倉鼠在籠中「玩樂」,平面的,不痛不癢的,但放諸這個演出場地和規模,很恰如其份。女舞者處理熟練的動作語彙的自信,大大提高了這個小品的可觀性。

陳榮自己介紹《同在》這個作品理念是弘揚兄弟情誼,同心協力,死而後已。這是個從概念,音樂,造型,動作都是不折不扣的傳統舞作,本來亦無不可,然而那足有2米長的道具劍衝擊了這穩當的組合。劍相對演出空間及舞者人數是不合比例的大,它引起了觀眾對其意指的遐想;然而,劍所代表的正直不柯,追求由內而形諸外的修為,從而引申人與自然共融的東方宇宙觀,都未能從作品帶出,編舞製作這道具時可能只是希望以其大小加強合眾人之力的戲劇性,但卻未有計算觀眾的解讀方向。建議可在整體視察效果上多作揣摩。

劉迎宏《每一天》以自己最熟悉的舞蹈生涯為主題,闡述他的快樂與擔憂,沒有什麼宏大的訊息,藝術實踐卻是三個作品中最具野心的。以排舞室為背景,開始時是全體舞者穿著便服在作日常排練。這樣尋常的場景,演繹卻絕不平淡,香港舞蹈團舞者的專業水準之高,在這一幕可見一斑。接下來編舞用了出人意料之外的,節奏強勁的jpop音樂與4位男舞者嬉鬧著,讓觀眾感受他與團友的深厚情誼;末段劉迎宏化身旁觀者,被動地看著女舞者們在優雅地走台步;不管走得多慢,多不捨的頻頻回首也終於離開台面,她們就彷如預示著一個舞者必須面對有天要告別舞台,亦因此,舞蹈生涯的「每一天」就顯得特別珍貴。我認為這是三台作品中最具野心的,是因為較之另外二台,編舞作的嘗試明顯跟香港舞蹈團平常的風格不同,也十分個人化;然而之前提到的「嬉鬧」的一幕,舞者全在黑暗中舞動,僅以電筒光線照明,我不禁懷疑這是否完全出於編舞之意,其中有否涉及心態上未能衝破以香港舞蹈團之名而展示一套非傳統舞語彙的桎梏,而採用了這種處理。

雖然這三台舞作未稱得上為藝術成就超卓,但在「以舞蹈表現生活和時代」方面,它們無疑是交了功課的;然而可能囿於三位編舞都並非在香港出生和習舞,在「拓展香港藝術特色」方面尚待開展。如果舞團也希望透過《八樓平台系列》測試路向的可能性及觀眾反應,那麼我看要真正做到有本地特色的話,香港舞蹈團似乎要趕快邁開大步,向這條漫漫長路出發。

評論場次:5月30日下午3時上環文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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