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表演藝術雜誌》2018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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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進念.二十面體」的黃大徽卅年來對身體論述和使用的關注從未動搖,但他在香港一直被視為屬於「戲劇界」,直到近年香港對舞蹈的想像有了更多參照,「舞蹈界」才開始正視他的創作。黃大徽的舞台身體,正好體現了香港舞蹈邊界的移動過程。他以自己的生命不斷地與這邊界協商,在行動之中讓協商的痕跡累積成自己的世界觀。
台灣劇場觀眾對黃大徽的印象,可能來自「進念.二十面體」的《萬曆十五年》和《如夢幻泡影》的舞台。這位身材瘦削的「戲劇演員」,六月份將在台北呈現「舞蹈」作品。拒絕形式分類法的話,便要另闢蹊徑形容黃大徽的藝術。可以從哪兒說起?
也許是歐洲。
在歐洲,看到另一番舞蹈風景
一九八○年代末期的某一天,黃大徽在香港中環一個「進念」慣常舉行會議的地方,看了畢娜.鮑許的《穆勒咖啡館》錄像,落得個目瞪口呆。除了表現手法之初見外,「一個陌生人把我想的,鏗鏘有力地說了。我跟自己說:『就是這樣。這就是關係。』對剛開始參與舞台創作的我,這個異於我的舞蹈認知的作品啟發的思考面向,竟然那麼多。『歐洲』引起了我的好奇。」
同一時間,林奕華在歐洲遊學之後,把在比利時困難時期迸發創意的舞蹈先鋒——如羅莎舞團(Rosas)、溫.凡德吉帕斯(Wim Vandekeybus)——的資料帶到香港,進一步加強黃大徽思考舞蹈身體的興趣。當時黃在雜誌社工作,有了積蓄,想看看世界,一九八九年去了倫敦。但真正的轉捩點出現在一九九四年:林奕華在英國獲得委約創作的機會,邀黃大徽參加演出,為期十個月。正值香港回歸前的黃金年代,黃大徽在《壹周刊》工作,條件優厚,但他只用了一星期考慮,便遞上辭呈。上司讓他停薪留職,黃便帶著積蓄赴英;演出後在歐洲逗留兩個月,上舞蹈課。「我在香港已經完成高階課程,但在歐洲的舞蹈室才知道舞蹈課有另一種風景。導師們不在乎學生能否達到動作標準,只在乎其動機及帶動的身體改變。他們對舞蹈很包容,關懷的是主體性而非動作本身。」回港後,黃無法忽視被喚醒的渴望,六個月後再向雜誌社申請長假,這次老闆請他「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於是他辭職了。為了不讓家裡擔心,白天在麥當勞呆坐打發時間,直至帶著僅餘的積蓄,再去歐洲。
遇上命中註定,接下來的可不是美滿幸福。
幾年間,黃大徽以自由身在劇場游戈。離開雜誌社為回應內在呼喚,以為可能性在舞蹈之中;但走到一九九九年,突然感到自己一事無成,自覺未能建立關於身體和生命的世界觀,所以也無從於作品呈現。黃形容自己「身心俱毀」:「當時我不明白,建立世界觀所需的時間長度是無法預計的。在一九九九年,我以為用了三、四年也找不到是失敗,焦慮自責至崩潰。」他用了三年養身體,期間不斷思考「舞蹈是什麼」。二○○二年重新出發,發表了《B.O.B.*》。
《B.O.B.*》在香港沒有引起關注。二○○四年鄧富權引入《B.O.B.*》為曼谷藝穗節節目,亞洲舞者辭演,歐洲藝術節總監卻看上了它。作品先到巴黎,再到柏林,如是者以每年一至兩次的頻率,在歐洲演了六、七年,過程中作品不斷蛻變,最初的版本已無跡可尋;但是二○○九年回到香港時,觀眾對它冷淡一如二○○二年。
黃大徽很不忿,「《B.O.B.*》探索觀念、記憶、文化參照等普世性議題,有很多思考點,但香港人不喜歡。是因為沒有舞台化動作、服裝、燈光?」一而再地無法與自己的城市溝通產生的衝擊,令他決定開展一趟以「香港」為起點的遠征。
要走在那一點上,才會察覺
遠征途中出現了兩個中站:二○一四年的《無雙》及二○一五年的《舞士烈傳》。黃大徽邀得香港人的舞蹈偶像邢亮參與《無雙》,《舞士烈傳》的舞者來自香港舞蹈的四個年代。兩個中站成為了黃大徽建立世界觀的路標。「二○○二年我再出發時,隱然知道方向,我描述不了,但相信時間會幫我把它握在手中。十多年過去,我仍然在尋找『黃大徽的舞蹈』,不過不再把創作指向自己,嘗試以他人為方法,以香港為脈絡。一來,我想補充四、五年前香港舞蹈比較單一的狀態;二來,想知道自己能否在他人的生命產生意義。」
在創作《無雙》及《舞士烈傳》兩個關於他人的作品期間,黃對「做人處世」有了新的體會:原來可以處世,才更懂得為人;原來可以為人,生活便是創作。黃發現自己真正關懷的,原來是如何做一個人。這一悟讓黃很振奮,感到生命充滿未知的、包括舞蹈的可能性;這一悟教他正視廿多年前令他身心俱毀的糾結。
二○一六年作品《春之祭》的關懷,由藝術形式走到藝術人生。黃大徽說他的觀點未必驚世,但他追求有自己的說法。有了個人觀點,平凡的便不再一樣。「我們的美學觀受地域和文化影響。我渴望聽到的不是『喜歡』或『不喜歡』作品,而是其原因。在溝通的大前提下,喜歡或不喜歡本身並不太重要。」難怪談到少年時代的虛無感時,他說「回想也會起雞皮疙瘩」;難怪他會進行「Youtube自我學習」,讓程式演算帶領他在無垠的資訊中游走。也許他知道,必須一直走。人要走在那一點上的一刻,才會察覺。
黃大徽卅年來對身體論述和使用的關注從未動搖,但他在香港一直被視為屬於「戲劇界」,直到近年香港對舞蹈的想像有了更多參照,「舞蹈界」才開始正視他的創作。黃大徽的舞台身體,正好體現了香港舞蹈邊界的移動過程。他以自己的生命不斷地與這邊界協商,在行動之中讓協商的痕跡累積成自己的世界觀。舞蹈之為一種動的藝術,也許可以如此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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