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7日 星期三

做一個紅樓之夢 ── 《紅樓.夢三闋》綵排之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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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赤、丹、茜、彤、赭、緋、絳,中國人對「紅」色的描述,細緻而複雜,精心推敲成眾多層次,各有性格質地,適切地配襯着生老病死。在循環不息的生 命輪迴中,肉身留得下的存在印記,究竟不如一抹紅。是否就此抱頭做個紅樓之夢,幻化頑石一顆,安於世間一隅,做個生命流轉的旁觀者?

黎海寧 《夢未完》的金陵十二釵,由男女舞者混合演出。在黎氏蘊含人文精神的想象中,人間風月情濃,良辰美景奈何天,又豈在於是男是女?十二釵對鏡細心裝扮,整理 儀容,為的是在人前風華絕代,還是希望美麗的外表,能打動漠然命運,好求得一絲惻隱之心?作品其中一段,十二人面對龐然的紙卷輪流舞動,彷彿要以一己之 身,改寫生命之書上已乾的墨跡。舞蹈的痕跡,在生成一刻已然消逝,奮力地跳,終究枉然。

黎海寧對美有着直覺的敏銳,她的美學注重形式,卻不 囿於形式規範;不離傳統舞蹈語彙,卻處處透現她對當今生存景況的洞察。作為編舞,她非常細心觀察每一位舞者,尊重其特質,作品的出塵呈現,植根於她對人對 事的在地關懷。看盡色相的虛妄,縱然心裡明白,自己同為芸芸眾生之一,也無從脫卸。作品飄散着裊裊憐憫和感懷。黎海寧愛說一句「我不知道」,其實,她知 道。
何應豐的《假語村內一塊石頭》綵排相片(圖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何應豐的紅樓之夢,是個大同的夢。他邀請每位舞者以即興的身體,追蹤私密故事每一處細節,由內動到外動,以舞蹈勾勒自己的生命軌跡。在舞台上即興創作,舞 者需要專注觀察自己和他人。只是眼看耳聽手觸並不夠,還須即時作判斷,決定如何以下一個動作說故事,同時與台上其他一切同進退。在以自己的意識決定肉身的 舞台位置的一剎那,舞者體會至高的自主和自由。與其說何應豐在創作一台叫《假語村內一塊石頭》的作品,不如說他在創作一個讓每位參與者重遇生命尊嚴的契 機。何氏美學,需要帶着入世的人道精神,方可得見。

 楊雲濤的《白》綵排相片(圖片由香港舞蹈團提供)

楊雲濤以獨舞《白》,為生命立此存照。從近距離看舞動中的楊,你會看到夾雜在黑髮中的幾絲白髮,看到他的汗珠由一顆變成一串再變成一道水流,看到他 的皮膚隨動作摺疊放鬆。漸漸你不再看到舞者,只看到消耗中的血肉。楊的紅樓之夢,是以無比的勇氣把2016年7月的楊雲濤赤裸呈現。他可能不完美,他可能 對人生的起伏未能從容面對,相比起賈寶玉在雪白天地中那遙遙一拜實在有太多糾結,但你看着他,看到了此刻的自己。楊雲濤的美學很個人化,向內心嚴苛發掘, 呈之於外的卻是謙和。

千百年來,中國女子與紅色纏綿繾綣,胭脂、丹寇、絳唇、茜裙,交織出一個又一個的紅顏故事。香港舞蹈團即將在八月公演 的《紅樓.夢三闋》,關懷的是通過女子令人類得以代代繁衍的生命。舞蹈有時是殘酷的,舞者帶着自己無可被取代的生命上舞台,卻總有更年輕力量更澎湃的後來 者在旁窺伺,蠢蠢欲動。只有跨越技巧,在舞台上找到完全真實的自己,才可留下超越作者生死,在時間洪荒中如《紅樓夢》般留存下來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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